马克思写作《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距今已有一个半多世纪。在马克思诞辰200周年之际重温马克思这部《手稿》,体悟其中蕴涵的生态伦理思想及其当代价值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习近平总书记在纪念马克思诞辰2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指出:“学习马克思,就要学习和实践马克思主义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思想。”马克思认为,“人靠自然界生活”,自然不仅给人类提供了生活资料来源,如肥沃的土地、渔产丰富的江河湖海等,而且给人类提供了生产资料来源。马克思在《手稿》中所阐发的处理好人与自然关系的生态伦理思想,不仅对于当今生态伦理的构建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而且对于全面贯彻实施绿色发展理念,积极推进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和美丽中国建设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
首先,重温马克思《手稿》中蕴涵的生态伦理思想,处理好人与自然的关系,须关注马克思所揭示的人与自然的内在联系。从本体意义上,马克思指出,“自然界,就它本身不是人的身体而言,是人的无机的身体”。这就是说,人产生于自然,自然与人息息相关。在生存论意义上,马克思进一步强调,“自然界是人为了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不断交往的人的身体”,这说明了人对于自然环境和自然物质的依赖性。从认识论意义上,马克思将人与动物进行比较,进一步阐明了人与自然的内在联系。他认为“尽管人(和动物一样)靠无机界生活,而人比动物越有普遍性,人赖以生活的无机界的范围就越广阔”。因为人不仅与动物一样有生存的需要,要依靠自然界;人还有精神需求,无论是作为自然科学对象的自然,还是作为艺术对象的自然,都是人的意识的一部分,是人的精神的无机界,是人必须事先进行加工以便享用和消化的精神食粮。由此,我们就更能深刻领悟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的“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的思想。
其次,重温马克思《手稿》中蕴涵的生态伦理思想,处理好人与自然的关系,须关注马克思所说的使人的劳动(生产)成为产生生命的生活。黑格尔在《自然哲学》一书中主张,需要和才能使人能够不断地发现各种控制和利用自然的方法,用其来战胜自然,以此来保护和保持自己。然而,实际上,自然就其普遍性来讲是不能以这种方式被控制的,它也不会屈从于人的目的。马克思在批判地汲取了黑格尔这一生态伦理思想的基础上,从动物与自然的关系和人与自然的关系的比较中,阐述了人的劳动(生产)是产生生命的生活的观点。其一,动物和它的生命活动是直接同一的,而人则使自己的生命活动本身变成自己的意志和意识的对象。尽管动物也生产,如蜜蜂、海狸、蚂蚁等也为自己营造巢穴或住所,但是动物只生产它自己或它的幼仔所直接需要的东西,因而“动物的生产是片面的,而人的生产是全面的”。其二,动物只是在直接的肉体需要的支配下进行生产,而人不受肉体需要的支配也能进行生产。在马克思看来,只有不受这种需要的支配时才能进行“真正的生产”。其三,由于“动物的产品直接同它的肉体相联系,而人则自由地对待自己的产品”,因而动物只生产自身,而人则再生产整个自然界。其四,动物只是按照它所属的那个种的尺度和需要来建造,而“人却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怎样处处都把内在的尺度运用到对象上去”。这里,马克思强调人不同于动物,既“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又“懂得把内在的尺度运用到对象上去”,因而人的生产达到了“任何一个种的尺度”与人类“内在的尺度”的辩证统一。就其本质而言,这要求我们遵循自然规律、社会发展规律与人的需要及其满足的辩证统一。
反观当代困扰人类的生态窘境,都与资本逻辑的运作下只注重经济增长的“内在尺度”密切相关。这种生产及其增长方式忽视了自然的“任何一个种的尺度”,对自然资源竭泽而渔,进行掠夺性开采。对此,美国生态主义者福斯特指出,“任何允许‘盈亏底线专制’主导我们与整个自然关系的企图都将导致灾难性的后果”,因为这远离了马克思所期望的“全面的”“真正的”生产,只是一种片面性的生产。这种片面性的生产如同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导言”中所说,尽管通过这种生产曾经在物种关系方面把人从其余的动物中提升出来,但是远没有在社会关系方面把人从其余的动物中提升出来。事实表明,这种片面性的生产没有同时遵循自然的“任何一个种的尺度”及其自然规律,不仅伤害了大自然,而且最终也伤及了人类自身。如何治理环境污染,使人类摆脱当代的生态窘境,使人的劳动(生产)成为产生生命的生活?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指出,在人与自然这一生命共同体中,“人类必须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人类只有遵循自然规律才能有效防止在开发利用自然上走弯路”,才能使人的生产达到马克思所期望的自然的“任何一个种的尺度”与“内在的尺度”的辩证统一。
最后,重温马克思《手稿》中蕴涵的生态伦理思想,处理好人与自然的关系,须关注马克思所说的“按照美的规律来建造”。在处理好人与自然关系的顶层设计层面,“按照美的规律来建造”,须实现自然主义和人道主义的辩证统一,“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马克思认为,社会是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质的统一,是自然界的真正复活,是人实现了的自然主义和自然界的实现了的人道主义。在马克思看来,“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等于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等于自然主义,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是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体和类之间的斗争的真正解决。它是历史之谜的解答,而且知道自己就是这种解答”。
在理论层面,“按照美的规律来建造”,须注重哲学与自然科学的结合。在马克思所处的时代,“哲学对自然科学始终是疏远的,正像自然科学对哲学也始终是疏远的一样”。将两者结合起来,似乎是离奇的幻想——存在着结合的意志,但缺少结合的能力。然而,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全球性的环境污染之所以出现,主要在于资本逻辑的运作以急功近利的短视思维发展科学技术和应用科技成果,将科学技术作为致富手段。为了克服这种短视思维,须注重以哲学辩证的理论思维与自然科学的结合,如此才能在时空关系方面,处理好代际关系、资源与发展的关系、长期发展与短期发展的关系等,做到统筹兼顾、协调和谐与可持续发展。
在实践层面,“按照美的规律来建造”,须处理好工业生产与人及自然的关系。马克思看到,在他所处的时代,自然科学通过工业日益在实践上进入人的生活,并为人的解放做准备。工业是自然界同人之间,因而也是自然科学同人之间的现实的历史关系。自然科学将成为人的科学的基础,因为通过工业——尽管以异化的形式——形成的自然界,是真正的、人类学的自然界。由此,马克思认为,“工业的历史和工业的已经产生的对象性的存在,是一本打开了的关于人的本质力量的书”。现代工业生产已经对人—自然—社会系统产生广泛、全面的深刻影响,充分体现了“人的本质力量”。但工业生产在给人类带来巨大物质性成就的同时,也导致了环境污染、对自然失去敬畏等一系列负面效应。为了控制并且减少其负效应,尤其是对于生态环境的负效应,在发展工业生产的同时,必须“统筹山水林田湖草系统治理,实行最严格的生态环境保护制度,形成绿色发展方式和生活方式,坚定走生产发展、生活富裕、生态良好的文明发展道路,建设美丽中国,为人民创造良好生产生活环境,为全球生态安全作出贡献”。